“好。”徐绍点头。
“江南确实好,人居此地,乐不思蜀,恐怕就忘了正事。”徐卫说道。
徐绍眉头微皱:“你是说……不至于,如今朝野上下都有共识,君臣一体都谋恢复,怎会乐不思蜀?”
“三叔,这只是暂时的。容侄儿问一句,叔父认为,这短期之内,我们有可能收复失土,将女真逐出国境么?”徐卫问道。
徐绍想也不想,直接摇头:“难。”
“这就是了,不管是北夷来攻,又或是我军出击,都避免不了一个局面。你灭不了我,我打不垮你。要是看到恢复无望,又想到这江南富庶,好过日子,长久以往,必生堕性。既然谁也奈何不了谁,那就这么地吧。”徐卫苦笑道。
徐绍脸色渐渐变了,尽管认为徐卫说的是歪理,可他还是有些慌乱。沉声道:“诚若如此,天下危矣!以今日宋金之态势,我方必力求恢复,以攻为守,才能立足。若满足于现状,放任不管,迟早有一天……”
徐卫不再说话,他把这些早想明白了。现在这个天下是赵官家和他的文官集团的,我们干着急没用。即便是三叔,你在陕西干的革新,没有这些人首肯,你也不会干。既然谋全局暂时不现实,那就谋一隅!
“不!还有陕西!只要陕西在,二十万西军在,金军就休想为所欲为!彼若攻陕西,我自挡之。若趋中原,侵江南,我则援之!”徐绍坚定地说道。
徐卫不禁倒抽一口冷气,这是他最怕的事情!他还指望着陕西这块战略要地,指望着悍不畏死的西军!
“叔父,如此一来,不但西军要完蛋,恢复也就无望了。”徐卫直言不讳。
徐绍眉毛拧成一团,质问道:“此言何意?”
“朝廷现在能倚仗的,只有西军,说得难听点,这就是根救命的稻草,千万千万不能擅用。如果象三叔说的那样,金军攻陕西,我们挡,攻中原江南,我们援,那西军就是疲于奔命,被人牵着鼻子走。倘若西军有个闪失,朝廷还能靠谁?”情急之时,徐卫毫无保留地指出了徐绍的错误。
徐绍倒也没有生气,他是作过武官的,不难理解侄儿的说法。
“三叔,说句不当说的话,好生经营陕西,保存西军,就是对朝廷最大的尽忠。”徐卫本来还想添一句“切莫要拿西军玩笑”,但话到嘴边,吞了回去。
徐绍一言不发,端起面前的酒杯放到嘴边,却没有喝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这场酒宴就在沉默抑郁的气氛中散了,两叔侄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去游山玩水,访古览胜,都投馆驿而去。
到了馆驿门前,要上台阶时,一直没有说话的徐绍突然停下脚步,回头对徐九道:“今日之言,仅限你我叔侄之间,万不可外泄。”徐卫点点头,徐绍这才往里而去。
“哎呀!”刚跨进门槛,一个人就扑了过来。“宣抚相公总算回来了!”
徐绍定睛一看,却是个内侍,再四周一望,发现这馆驿的厅堂里,或立或坐好几个内侍,一看到他,全站了起来。
徐卫一进来,就发觉气氛不对。内侍到了馆驿,只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官家召见。这些内侍完全可以把话留下,但他们没有这样做,而是留下来等。这就说明,皇帝紧急召见!这次到行在,是来述职,能有什么急事?
“何事?”徐绍也吃了一惊。
“闲话休说,劳宣抚相公与小人等火速进宫。”那内侍首领看来是等得急了,直接伸出手作请。
徐绍倒不慌:“再急也得容本官换了朝服再说。”语毕,直投住所而去。
那内侍还追在后头一再提醒快些,等回过头来,才发现徐卫,遂行了礼,说道:“见过招讨相公。”徐卫还个礼,也不可能去问是什么事,径直往住所去了。
却说这头,徐绍换了朝服,与数名内侍紧赶慢赶往禁中而去。一进宫,直接被带到中书门下。这中书省,是宰相办公的地方,但现在是皇帝召见,那就说明,详议司又开了。
自赵桓推行改革,设详议司,最开始只是讨论祖宗家法,坐而论道的地方。但后来,渐渐变成由皇帝亲自主持,宰执大臣出席参与,商议军国大政的决策机构。在这里形成的决议,以诏书的形式,直接发往各司执行!当然,详议司不是什么事都管,只有遇到重大事情需要决策的时候才开,以免“皇权”全面侵夺了“相权”,有悖于赵宋王朝“与士大夫共治天下”的宗旨。
进了中书省,果然不去“政事堂”,而是往详议司所在的小花厅。徐绍远远望见,那花厅门窗皆闭,内侍引他至门前,推开进去,复命道:“官家,徐绍到。”
一进厅中,徐绍就发觉苗头不对。皇帝坐于上首,双手拢在袖中,正皱着眉,眼睛盯着御案出神。下面,折彦质和黄潜善两个站着,可能刚才争吵的就是他们,其他如何灌、赵鼎、秦桧等人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。
“臣徐绍,拜见陛下。”将衣摆一撩,就要行大礼。
赵桓摇摇头:“免了,徐卿坐吧。”
徐绍自卸任枢密使,便不再是详议司一员,自然没他的位置。在此侍奉的内侍搬了把椅子,放在最末,徐绍坐定之后。只听天子道:“正好,徐卿既来,听听他的意见。仲古,你将事情……”皇帝似乎极为头疼,提起“事情”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,挥挥手,示意折彦质解释解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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