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也端起茶盏,一双清澈明灿的眸子隔着白底青瓷的盏沿,一霎不霎地盯着刘备:“当然,诚之既投以桃李,刘使君当回之以琼琚。比如,诚之也想知道,那献计让使君害我之人,究竟是谁。”
“是张柏。”没想到短暂的错愕之后,刘备很爽气地答道:“我已将他杀了。”
董真心中早有预料,只因刘备重获葭萌之后,再不见张柏身影相从于左右。
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,不过这阴冷于他而言,便如清晨叶片上的淡淡薄霜,很快消弥于阳光的柔暖之中:
“杀他的原因有两点,首先,他不应该利用我。”
因为从来只有他利用别人,却决不会容许任何人利用他。
“他的破绽太多了,可是他自己不觉得。”
刘备缓缓道:“那日江上春宴,你露出了自己董真的身份。回来后张柏只身求见于我,说他有一门客,昔日曾在邺城见过你。”
那就是知道她即是甄氏。
董真心中一跳,面色镇定,看向刘备。
刘备的目光,至少看上去是坦承的:
“对于张柏,我因了他二兄张松的关系,昔日在荆州也曾有过交往。他一向诗书自娱,风流倜傥,与荆襄士人交游甚广。若是真有门客,于邺城见过你,也并非不可能之事。毕竟那战阵之中,数千人等,若是留意,当真见过你的面容。”
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董真身份,但说到此时,双方已心照不宣。
董真这次没有说话,静静地听刘备说下去:
“张柏若是只告诉我你的身份,我尚且不会起疑。但他却不该自作聪明,向我献出一计,要我娶你为夫人,并说若得你为妇,便可得天下半壁锦绣,与益州分庭抗礼。”
“若是张柏自己,未见得有这样见识,这番话或许正是他背后的主子所指使?”
董真忽然问道。
“这只是第一个原因。还有第二个原因,”刘备正视董真,目光柔和,有若春水:
“备,当真想娶你为妇。”
“啊?”
董真手腕一颤,茶水险些溅了出来。
“使君开什么玩笑?”她哼了一声:“我没有做人家侧室的习惯。”
刘备如今也算有名声有地位之人,纵然未成一方之雄,但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织席贩履的破落宗室子弟。
他的正妻,当然是要用来政治联姻,若得了益州,又想稳定荆州,那么就必须在这两地之间,择一大族结为姻亲,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。而她无论是董真还是甄氏,都无强大的家族作为凭恃,又凭什么坐稳刘备正妻之位?
刘备这么现实的人,当然是会给她一个侧妻之位。
事实上,从她看过的史书中,便会知道刘备于男女之情上,其实无情。无论甘夫人、糜夫人还是孙夫人,都未见得能够善终。而他每次战败之后逃跑,都会带上嬴弱百姓,却抛下自己妻子不理。
这样的丈夫,便是八抬大轿让她去做正妻,也是敬谢不遵的。这会做出情深款款的模样,不过是影帝本色罢了,她才不会动心。
“当时我并不知道诚之这个字。”
刘备苦笑一声,收起柔情万千的目光,道:“诚之,诚之,早知道,我就该以诚动之,而不应该用那些法子。那日你既敢前来赴会,我便是曾有过娶你为妇的机会,也已丧失了。”
“是啊,既敢来赴会,我当然就不怕。”
董真将茶盏轻轻放在石上,道:“我是真心想与使君合作,不拿出些诚意来,又怎么能令使君如今天这样,坦言相待?”
“诚之如何发现我的图谋?且看诚之后来的行为,当是早有安排,且以德报怨,对备又有救命之恩,实在是令备既感激,又羞愧不已啊。”
刘备终于将自己心中多时的疑虑问出来:
“备先前虽曾与诚之也聚谈过,但那时张柏未曾告密,备也并不知诚之原是女子。理应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,何以诚之再次前来,就已经对备产生了戒心呢?”
“首先是因为刘使君派张将军前往阆中。我的人也在注视着刘使君府的动静,张将军虽是秘密离开,但也不是那么秘密。”
董真当然也不想瞒着刘备,更重要的是,她也想借着这一次谈话,令刘备真正地对她刮目相看,从而能够增加她说话的份量。
“据我所知,张将军自跟随刘使君,只有两次离开身边。一次是镇守荆州,一次是攻打徐州。区区一个阆中,眼下论地势之险要绝不比葭萌重要,且又只是演练水军,攻打益州根本就用不着,而荆州方面也暂时与孙权保持相峙,实不足以将张将军调开。若是在旁人察觉之后,当可推断出刘使君自有图谋,不欲被张将军所知矣。但这图谋又不欲被我所察知,所以,张将军才会表现得那样‘秘密’。但若当真秘密的话,又怎会被我察知?”
这话有些绕,但是董真看着刘备,察觉到他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,便知自己所言中的,接下去道:“当然,这也正是使君你要演示给张柏等人见到的情形。如今我们当然知道,张将军前往阆中,根本就是使君刻意与张将军约好的一场戏。”
喜欢锦绣洛神请大家收藏:(www.17sct.com)锦绣洛神一起上词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