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是卧于草地之上的仙使,闻言终于缓缓转过头来。
在微露的晨曦中,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,如同……董真忽然想起来:那是某一个夏夜,看到的昙花之瓣。
美丽而短暂。
“早听说你狡狯多……多端……”仙使的声音异常微弱,气息断续:“我已搜走了你所有东西,没想到……簪子……”
“一直在生死间走动,虽不是那么畏死,却也不愿就此弃生。”董真答道:“正如你在履中藏有尖刃一样,都是在固执地保存最后一丝机会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
仙使的脸上,露出讥诮的笑容。但因了她的虚弱与苍白,这笑容也是飘渺如风,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:
“你赢了,杀了……杀了我罢……还有……你……”
她的目光落在槿妍脸上,狠狠啐道:“叛……徒!”
槿妍退后一步,脸上蓦地燃起红晕。
而仙使见状,更是冷冷一笑,道:“我身为仙使,若是……若是恢复功力,第一个便要将……将你斩杀!”
“如果槿妍是叛徒,那么人人都是叛徒。”
董真跨前一步,站在槿妍的身前,向仙使道:“并非身在教中,才不叫背叛。你背叛了良心,槿妍背叛了邪恶,而先教主,她何尝不是背叛了亲情?”
仙使有些僵住,董真凝神着她,笑容也有些冷:“你若是取得宝藏,也会去献给何晏,这比起槿妍,不是更恶劣么?我真不明白,你有什么颜面,敢骂槿妍是叛徒?若你要伤她一根毫毛,也得问问我让不让!”
槿妍听到“何晏”二字,不禁瞪大了眼睛,看向董真,正待开口,却听仙使幽幽道:
“你果然待她……亲厚……先前我那样……那样待你,你也不曾……不曾如此……”
槿妍听到此处,不觉低下了头,红晕褪去,眼中却有泪光闪动。
董真摇摇头:“我所尊重的,不过是真性情三字。你先前恨我害我,不过是视我为仇敌。我与你虽视同水火,但我知你事出有因。槿妍是我的朋友,你要欺辱她,我自是不能视之不理。”
“朋友?”
仙使喃喃道,苍白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惘的神情。
曾是万年公主训练的女谍之一,从小被抚养在无涧教中,独来独往、只对教主效忠才是唯一的生存模式。及至到了侯府之中,遇到的又是争宠的姬妾,暗中争斗的血腥,并不输于曾经的刀光剑影。
只听过朋友二字,却从未有过一个朋友。
槿妍却不愿再跟她纠缠下去,一拉董真,悄声道:“婢子是奉了少君之令而来,少君交给婢子这件东西,说是只要发射出去,他在附近便能瞧见,一定会来相救。”
手掌一翻,露出三枝细细的竹管状的东西来。
董真不禁一怔,道:“竟然是这个!”
那物如此眼熟,不是自己制造出来的信号弹,又是何物?
当初设在牛头山的作坊,一直在研制织机的同时,也制作少量的火药。因董真并不愿意火药这种大杀器过早出现,以致于多杀伤人命,但同时她自己势力薄弱,又不能不寻找保全的方法。所以折衷之举,便是由她自己亲自配制火药粉末,再由那些工匠按照她的要求,制成天雷霹雳弹等物。
如此一来,火药配方虽然不致外流,但是董真纵使往来几趟,身边又能携带多少?所制成的也不过百余颗天雷霹雳弹,并二十余支信号弹而已。
其中十五支,她一时好玩,以周星驰的影片中一个情节为名,称为“穿云箭”,便交给了李不归,让他寻机赠给陆焉。
正在艰辛地谋夺汉中,为天师道寻立足之地,也在这乱世中寻一块盘踞之所的陆焉,应该比她更需要此物。
为了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觊觎,董真声称这种神奇的粉末,乃是昔日一位游方道人所赠。她自洛阳到益州,一路奇遇颇多,这种说法也颇能说得过去。
但是实在没有想到,这样珍贵的信号弹,陆焉竟然为了寻找她,把三枝交给了槿妍。
槿妍眼中亮晶晶的,显然为了陆焉竟如此信任自己,而心中实在欣悦,道:“少君说,叫我找着你后,便发出一枝,待到爬到那处半山腰处,再发出一枝。第三枝却是留作备用,怕万一有什么变化。”
董真抬头看了看云遮雾绕的山崖,苦笑道:“但这里崖高险峭,我失了内力,你也受了伤,加上仙使……如何爬得出去?”
槿妍当初下来,虽有陆焉等人放了几盘长索,但也只能走到悬崖半腰,还是历尽艰险,加上槿妍毕竟在无涧长大,对附近山形了解,这才跌跌撞撞走入了此处山谷之中。若是想要攀上去,恐怕比下来要难上数倍,更何况自己这边三人,不是失力,便是负伤,即使陆焉等人在山顶放下长索,但只怕自己三人也无法爬到那半山腰处。
槿妍嘴唇一动,想说些什么,看了看仙使,又咽了回去。道:“少君也说,若是女郎气力不支,便叫我一次放出两枝穿云箭,他得到信号,又确定了我们的地点,便必然有法子带我们出去。”
槿妍那一次名为斩首,实则董真已悄悄将她放走,而槿妍果然也回到了陆焉身边。
董真都已原谅了槿妍,陆焉自然不会再为难她,仍是带在身边为侍婢,一如当初在邺城之时。这一次知道董真失陷于无涧教,出身无涧教的槿妍,自然是出来寻找董真的最合适人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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